近年來，部分行業和企業因“內卷式”競爭導致資源浪費、效率低下，已引起社會各方高度關注。2024 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提出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規范地方政府和企業行為。2025年全國兩會期間，總書記進一步要求主動破除地方保護、市場分割和“內卷式”競爭。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已將此項工作列入重點部署。新修訂的《反不正當競爭法》完善了相關規定，為整治“內卷式”競爭提供了法律保障。

“內卷式”競爭會產生顯著的ESG負外部性，因此“反內卷”是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必然選擇。在反內卷的背景下，環境、勞動力等要素價值有望迎來重估。本文將從ESG視角探討“內卷式”競爭的危害和成因，并對ESG要素價值重塑進行展望。

一、“內卷式”競爭已造成顯著的ESG負外部性，影響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內卷會產生顯著的ESG負外部性，即企業行為的社會和環境成本未納入自身損益。企業價格戰導致企業利潤被壓縮、財務脆弱性升高，從而促使企業壓縮內部和外部成本，如控制人工成本、供應鏈成本（如通過延長賬期轉移成本壓力）等。過度的成本壓降帶來明顯的負面溢出效應，具體表現在：壓低員工薪酬、抑制就業增長，阻礙創新活力，危及產品質量與安全，削弱環保與綠色轉型投入，并對供應鏈上下游企業的經營與盈利造成沖擊。

上述負外部性在宏觀層面表現為對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產生負面影響。一方面，企業“內卷式”競爭直接導致通縮壓力增大；另一方面，長期來看，這種競爭模式抑制產業升級與可持續發展，并對員工收入、政府稅收和投資信心造成負面影響，從而制約整體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來源：嘉實基金

負外部性體現1

“內卷式”競爭對綠色技術創新產生抑制作用

內卷對創新具有明顯的抑制作用，從影響渠道看有如下幾方面：

（1）降本傾向直接擠壓研發投入：利潤被壓縮，進而直接抑制研發投入，從而可能影響對綠色、清潔技術研發和創新的資源投入；

（2）技術研發趨向保守，阻礙行業技術迭代：短期生存壓力迫使企業戰略趨同，技術路線選擇趨向保守。為避免創新風險，企業更傾向于模仿成熟技術而非探索前沿領域，導致行業技術迭代速度放緩，而很多清潔技術仍處于早期研發和商業化前景并不明確的階段，這些前沿技術的研發計劃更易受到影響。

（3）人才激勵不足，造成人力資本浪費：當行業內卷表現為“拼工時”“拼營銷”時，高端技術人才的價值創造空間被壓縮，導致現有的薪酬制度往往未能反映人才的真實價值，影響了技能型人才的激勵和合理薪酬，致使其職業發展路徑從技術深耕轉向事務性競爭，造成人力資本的結構性浪費。

以光伏行業為例，受“內卷式”競爭影響，光伏產業創新動能明顯衰減，具體體現在隨著價格持續擊穿成本線，企業為維持運營普遍削減研發投入。從研發投入金額看，15家光伏產業鏈代表性上市公司（覆蓋硅料硅片、電池片、組件等）的研發投入總和從2023年的398億元降至279億元，下降30%；其中11家企業研發投入同比降幅超過30%，4家企業同比降幅超過60%。研發人員數量亦呈現相似趨勢，15家光伏企業的研發人員總數從2023年的3.5萬人降至2024年的3萬人，同比下降14%。

圖 2024年我國光伏產業鏈代表性上市公司研發投入金額同比降低30%

數據來源：Wind，公司公告，嘉實基金

圖 2024年我國光伏產業鏈代表性上市公司研發人員數量同比降低14%

數據來源：Wind，公司公告，嘉實基金

負外部性體現2

“內卷式”競爭對產品質量的威脅不容忽視

以新能源汽車為例，“內卷式”競爭迫使車企壓降成本，縮短研發周期，可能直接導致產品質量下降。數據顯示，2024年我國新能源召回量已達380萬輛，同比增長159%。研究機構君迪的報告進一步指出，2025年我國新能源汽車行業的總體質量問題呈上升趨勢，整體質量指標為226 PP100（每百輛車在2–6個月使用期內出現的質量問題數，數值越低表示質量越好），同比提高16個PP100。

針對上述問題，工業和信息化部于2025年6月9日印發《2025年度道路機動車輛生產企業及產品生產一致性監督檢查工作通知》，提出堅持“問題導向”，重點抽查輿論關注度高、存在重大安全隱患的車型，聚焦電池安全、續航里程虛標、智能駕駛輔助功能可靠性等關鍵痛點，標志著監管力度進一步加大。

圖 2024年我國新能源汽車召回量同比增長159%

數據來源：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嘉實基金

圖 我國新能源車行業整體質量問題數量呈上升趨勢

數據來源：J.D. Power，嘉實基金

二、“內卷式”競爭是供需失衡、制度缺位與路徑依賴多重因素疊加的產物

作為當前經濟發展中的突出現象，“內卷式”競爭的形成原因具有多維性和復雜性，涉及企業、行業、政府多個方面，既有經濟發展和技術進步等規律性因素，也有深層次體制機制問題，還有經濟主體的路徑依賴等原因，是以下多種因素綜合形成的：

• 在宏觀經濟層面存在供需失衡問題，需求不足與產能擴張并存，企業被迫于有限市場空間內過度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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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興行業出現供需結構性矛盾，新興行業技術迭代快于需求釋放，投資過熱導致結構性過剩，同質化競爭加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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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體制機制方面，維護公平競爭環境的體制機制欠健全，尤其體現在政績考核機制不完善、市場出清機制不健全，導致優勝劣汰功能弱化，落后產能“僵而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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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企業發展模式路徑依賴和短期主義傾向明顯，迫于行業日益激勵的競爭而忽視長期可持續發展。企業長期依賴價格競爭，創新投入不足，品牌建設滯后，難以適應消費升級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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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上，客觀規律與制度缺陷交織，短期逐利與長期失衡共振，形成“內卷式”競爭格局。

三、“反內卷”背景下，ESG要素將迎來價值重估

在內卷式競爭背景下，包括土地、資本、勞動和環境等多個生產要素的價值被嚴重低估，為企業低價競爭提供了可能。本輪“反內卷”聚焦破除同質化無序競爭，破除地方保護和市場分割，打通市場準入退出、要素配置等方面制約經濟循環的卡點堵點，與上輪供給側改革存在本質差異。預計未來在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等政策的推動下，全生產要素或將迎來價值重估，環境（能耗、碳排放等）、勞動力等ESG要素價值將進一步凸顯。

以多晶硅行業為例

政策從電價支持轉向能耗約束，綠色要素價值迎來重估

多晶硅作為高碳排放強度的新興產業，曾受地方專項電價支持和綠電資源傾斜（不納入能耗雙控）。但隨著“能耗雙控→碳排放雙控”為主線凸顯，政策通過嚴格的分級能效標準、綠電比例要求、專項監察及未來或將實行的階梯電價機制等手段，有力約束行業產能擴張。未來相關碳排放標準、核算和認證政策的落地，也將進一步抑制產能的過剩，企業減碳溢價將逐步體現。

以近期出臺的多晶硅能耗標準為例，多晶硅能耗標準面臨大幅收緊，預計將促進行業產能的出清，具備領先能耗和碳排放管理能力的龍頭企業將受益。2025年9月，全國標準信息公共服務平臺發布《硅多晶和鍺單位產品能源消耗限額》等3項強制性國家標準(征求意見稿)，將棒狀硅的1/2/3 級綜合能耗標準分別從≤7.5/8.5/10.5千克標準煤/千克收緊至≤5/5.5/6.4千克標準煤/千克，收緊幅度超過30%。此外，標準規定新、改、擴建產能應符合2級及以下標準，而未能達到三 級能耗標準的多晶硅企業將面臨整改或淘汰。據硅業分會初步統計，現有產能經有序調整后，國內多晶硅有效產能預計將減少至約240萬噸/年，較2024年底下降16.4%，與目前已建成裝置產能相比減少31.4%。

參考資料：

深刻認識和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求是》，2025/13

2025中國新能源汽車新車質量研究（NEV-IQS），20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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